东云

*琴酒x苏格兰

*有Time Loop要素

*OOC

　　起之章

　　01

　　苏格兰把手中的半块饼干捏碎扔到眼前的空地上，四散的鸽子们咕咕咕地飞过来，啄食地上大小不一的碎屑。

　　秋末的小雨在中午刚停，厚重的乌云压在空中，泥泞的土地上还沾着寒意，显然不是什么散步的好时节，公园里的老人比平时少了一半，推着婴儿车的家庭主妇聚在一起聊天，没什么人注意坐在秋千上喂鸽子的苏格兰，和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晃着秋千玩手机的青年。

　　青年二十出头，穿着灰色棒球衫，头顶鸭舌帽，半长不短的金色头发从帽檐里露出来，他嘴里叼着根烟，专心致志打着游戏，一副还没高中毕业就出来鬼混的模样。这种不良少年的模样太过典型，让苏格兰几次想向劝自己的接头人下次换个平常的装扮。

　　「不出意外的话，波本和莱伊明晚回来。我的伤已经好了，最近组织或许会开始给我安排任务。」

　　以此作为结语，青年从秋千上下来，一边把手机放在耳侧佯装打电话的样子，一边绕过鸽群，向公园门口走去，苏格兰没看他，仿佛离开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伸手把口袋里最后一块饼干捏碎，连带着袋子里的碎屑一并扔向鸽群，看着鸽子们点头吃食的模样，他伸了个懒腰。

　　苏格兰悠闲地晃悠着秋千，直到有带着黄色帽子的小学生三五成群的出现，才拿起脚边放着的塑料袋，离开公园。

　　天暗下来了，却看不到夕阳，或许晚上还要迎来一场阵雨，归家的坡道有些冷，但苏格兰却忍不住在心中哼起了歌。

　　刚刚得知上次任务的目标已经被公安保护起来，对方提供了不少关于组织的情报，而组织不仅没对目标的死亡表示怀疑，甚至对他们果断击杀目标及时止损的判断表示了赞许。像这种皆大欢喜的局面，在苏格兰记忆中少之又少。

　　当然，如果不算他中了一枪昏迷了两天还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的话。

　　不过和到手的情报比起来不算亏，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这份喜悦无法与他人分享，只能回家烫个牛肉火锅庆祝一下。去超市买食材时还赶上牛肉卷半价，让苏格兰忍不住往购物篮里多放了一盒，过几天还可以做个牛肉盖饭。

　　正这么想着，苏格兰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把手机拿出来，划开锁屏，送信人那栏没有备注，但这串电话他早就烂熟于心。

　　苏格兰点开短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我们明早回去。

　　比预想的要早。苏格兰这么想着，第二条短信跟了过来。

　　「我一秒钟都不要和这家伙待在一起了。」

　　苏格兰忍不住笑出声。

　　发送方是波本，而他口中的「这家伙」自然是他们的好搭档莱伊。

　　他们二人现在正在北海道，任务看样子是完成了，但顺不顺利苏格兰不太确定。他百分百相信波本一个人就可以摆平这次任务，也相信莱伊同样可以做到，但如果他们两人同行的话苏格兰就没那么自信了，证据就是本该三天处理好的事情，他们已经一周没有回来了。期间苏格兰还收到了波本在凌晨时分发来的满是怨气的短信，让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煮着咖啡安慰自己的友人。

　　当然，他们字里行间透露的情报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苏格兰简单安慰了波本几句，把手机放回口袋。

　　早秋的晚风有些冷，现在后悔只穿了件单衣出门显然有些晚了。苏格兰快走几步，公寓楼的屋顶出现在眼前，而等待他的是舒服的床铺，温暖的火锅和——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

　　苏格兰猛地停下脚步。

　　虽然没什么机会见到真人，但那位传说中的组织干部和他那辆爱车苏格兰略有耳闻。

　　……琴酒？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格兰下意识躲到暗处，仔细核对了车牌号码。

　　他们把这里选做安全屋前多少调查过附近房客的背景，每个人履历清清白白，没杀过人没放过火更不知道炸弹的一百零八种用法。

　　那琴酒突然造访这栋公寓为了什么？

　　是为了身为组织成员的我们……吗？

　　他们最近的任务是处理掉一位打算脱离组织的叛徒。波本负责搜集情报，自己动手，而莱伊殿后。暗杀成功，一切以意外作结，在呈给组织的报告里是这么描述的。苏格兰确认自己没有出什么纰漏，无论是作为组织成员，还是作为公安卧底，况且向上提交的报告是波本写的，纵使有问题，也传不到琴酒那里。

　　那是因为什么？

　　苏格兰庆幸自己出门带了手枪，虽然没有自信能安然无恙从琴酒手上逃脱，「但至少可以……」苏格兰想着，感受到口袋里手机沉甸甸的重量。

　　正寻找对策的苏格兰感到来自身后的压力，他猛地转身，便看到琴酒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

　　苏格兰呼吸一顿。

　　什么时候——？

　　对方穿着黑色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吊着点燃的香烟，苏格兰站在他的影子里，一只手拎着塑料袋，一根他精心挑选的大葱从里面探出头来。

　　「太晚了。」他听到琴酒低声说。

　　苏格兰稳住自己的呼吸，手偷偷摸上腰间藏着的手枪，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琴酒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扔到苏格兰手中，苏格兰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一串钥匙。

　　琴酒说：「上车。」

　　苏格兰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是琴酒的车钥匙。

　　这是要干什么？苏格兰不解，但眼看琴酒已经走远了，不过去显得不自然，只好握紧钥匙跟了上去，琴酒坐上了保时捷的副驾驶，把驾驶位留给了苏格兰。

　　苏格兰透过车玻璃看着琴酒，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但毫无疑问，这是接近琴酒探听组织秘密的好机会，即使是阴谋，自己也要将计就计。

　　苏格兰上了车，系安全带的功夫，琴酒报出了一串地址，目的不言而喻。

　　苏格兰应了一声，插上钥匙启动了汽车。

　　待这辆老爷车驶出小区上了主路，琴酒才再度开口，道出缘由：「伏特加受伤了，在这期间你来代替他。」

　　明显的谎言。

　　组织里愿意接近琴酒而达成目的的人不计其数，选一个熟悉又听话的司机不是难事，何必找他这个还没崭露头角的苏格兰？

　　是要借机除掉自己吗？

　　苏格兰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除掉他的机会太多了，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格兰用余光瞥了眼副驾驶的琴酒，对方正一只手撑着脸颊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路灯依次亮起来，暖色的光绵延至夜色尽头，窗外是沉闷的风声，隔着玻璃听得不真切，好像也把街上的行人、霓虹与喧嚣全部阻挡在苏格兰触碰不到的地方。

　　苏格兰并不讨厌开车，三人组一同出行时驾驶位也总是属于他的，倒不是莱伊或者波本的车技不好，相反，绝大多数时候莱伊开车都很稳，但前提是波本不在他旁边揶揄。至于波本，自从波本尝试把车开到墙上后，他们就再也没让波本坐过汽车前排。

　　苏格兰一时间有些怀念之前吵闹的日子。

　　车程驶过一半，苏格兰找到了合适的语气，打破凝固的沉默，问：「都到这里了，今晚的目标是谁总该告诉我吧？」

　　走神的琴酒皱眉，毫不掩饰苏格兰打断他思绪的不满，好像被他莫名其妙抓来的苏格兰理所当然得该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一切。琴酒半晌才报出一个名字：「三轮昭雄。」

　　「那个记者？」

　　苏格兰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名字，本来以报道花边新闻见长，但最近开始跟刑事案件的新闻，逐渐成了报纸头版记者栏的常客，不过还是秉承着写花边新闻的手法，为了噱头强加些真真假假的内容，销量却意外得很好。

　　「对。」琴酒说，「他一直和组织有合作，现在却仗着自己有组织的情报反过来相要挟。今天去他家里给这件事做个了结。」

　　苏格兰心一沉，早些时候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在心中罗列出优势劣势机会威胁，最后得到的结论让他暗暗握紧方向盘。

　　之前能让目标逃出生天是多方合作早有安排，但这次琴酒来得突然，情报又知之甚少，苏格兰孤身一人，能做的太少。

　　远处的天际间传来隆隆雷声。

　　快要下雨了。

　　02

　　三轮昭雄家是栋临街的双层洋房，米黄色的外墙隐约能看到开裂的痕迹，看起来颇有年头，这周边住的多是老人，彼时刚过八点，路上却已经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天完全黑了，冷风灌进苏格兰的衣领，从公共停车场步行来产生的余温早就消散，手中的银色手提箱还不断吸收他掌心的温度，好在他早就经历过更恶劣的环境，倒也不至于冷到发抖。

　　苏格兰用冰冷的手指摁响三轮家的门铃。

　　半晌后，门那侧才传来慵懒的回音。

　　「谁啊？」

　　「是我。」琴酒低声回答。

　　「你们怎么……？」

　　「关于上次的事情，我们答应你的条件。」

　　门那侧沉默了，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琴酒看了眼苏格兰，苏格兰点了点头。依照在路上琴酒布置的计划，若是三轮不开门，苏格兰就直接撬锁。

　　警校自然不教这些，组织也没有溜门撬锁补习班，但苏格兰和波本看电影的时候出于好奇，来回琢磨几天不小心双双点上了技能点，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苏格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只是他还没把铁丝弯成合适的角度，他们眼前的深棕色的大门便缓缓打开，穿着白色衬衣的三轮立在玄关，对着不速之客说：「进来吧。」

　　对方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整齐，鼻梁上架着窄边眼镜，他站得笔直，比起什么花边新闻记者，更像是某某大学教授。

　　三轮没带他们去客厅，而是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看起来不到十叠，三面墙都嵌着书架，开本不一的书籍整齐地摆在上面，而书房中间横着一张墨绿色沙发，沙发对面则是书桌和座椅。平日里三轮应该就是在这里写下那些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新闻的。

　　琴酒坐在沙发上，苏格兰则拿着手提箱立在门前。他瞥见地上摊着一本儿童绘本，还没看清上面的内容，三轮就赶忙把书收了起来。

　　「你们早这么痛快也就没这些麻烦事了。」三轮倚着书桌说。

　　琴酒闻言冷笑一声，自顾自地点了只烟，灰色地烟雾盘旋而上，三轮见状不由皱起眉头，转身打开了身后的窗户，而后他说：「让我核实一下金额。」

　　苏格兰闻言看向琴酒，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让我先见了东西。」

　　三轮看了看琴酒，又看了看苏格兰手上的手提箱，犹豫再三后走到书桌前，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张黑色储存卡摆在桌上。

　　「没有备份，信不信由你。」

　　琴酒起身，踱步到桌前，三轮见状马上拿走了储存卡，说：「让我先确认金额。」

　　话音未落，枪口已经抵上记者的胸膛。

　　三轮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警告你们，要是我死了，马、马上会有人把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我已经安排好人了，你们——」

　　「是吗？」琴酒冷笑地道出一个名字，方才还叫嚣的三轮顿时噤了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了怎样的麻烦。

　　可惜为时已晚。

　　三轮听到琴酒说：「不用担心，这个人我们已经提前关照过了，你现在可以过去和他聊聊。」

　　说完，子弹贯穿了三轮的胸膛。

　　记者倒在血泊中，手徒劳地伸向琴酒的方向，最后这只揭示过真相、也创造出谎言的手无力地垂下，一动不动。琴酒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脚边的尸体，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储存卡，确认完好无损后把东西放进口袋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轻易地逝去，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自从成为苏格兰后，这样的事情他经历了太多，却仍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苏格兰将为逝者合上双眼的冲动化作无声的叹息。

　　「尸体怎……」

　　隔壁房间传来的声响打断了苏格兰的问题，他们对视一眼，苏格兰点了点头，把手提箱放在地上，拔出配枪，压低声音走向隔壁房间。

　　三轮昭雄一年前和妻子离了婚，没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如今应孑然一身，这个时间，房子里除了他不该有其他人，这也是他们选择此时动手的原因。

　　苏格兰来到隔壁，门关着，他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门那边却安静得仿佛刚才的声响是他和琴酒的幻觉，苏格兰悄声推开门，他没急着进去，而是贴着墙观察屋内的情况。

　　这里是一间卧室，目之所及看不到半个人影。

　　房间的墙壁是浅绿色，还贴着卡通人物的贴纸，挂着帷幔的床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毛绒公仔，床头则是一排假面超人的玩具，一本涂鸦册躺在地上，上面画着还没完成的画，能看出画的是一家三口。

　　显然，这个房间属于一个小孩子。

　　一个孩子？

　　苏格兰一瞬间仿佛被人猛地推进深海中，透不过气来，儿时的噩梦顺着脊柱涌入脑海深处，让苏格兰疆在原地。

　　不可能。

　　他这样告诉自己。

　　苏格兰缓缓走入房间，无视窗帘后、储物柜或是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受控制地来到衣柜前，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几次调整呼吸，暗示自己：里面只会有衣物，或许还有些杂物，而自己脑海中的情景并不会发生。

　　苏格兰缓缓打开衣柜。

　　里面确实挂着衣物，堆着些杂物，以及——

　　苏格兰与衣柜里的孩子四目相对。

　　那孩子大约还上小学的年纪，蜷缩在衣柜深处，穿着浅黄色的连衣裙，梳得整齐的马尾上还系着丝带，她用双手捂住嘴巴，把尖叫如数咽进肚子里。

　　苏格兰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希望是后者。

　　自己只是在安全屋睡着了，不久后他就会被波本或是莱伊叫醒，自己会给他们做个牛肉盖饭，听波本抱怨莱伊又干了什么蠢事。

　　而不是有一个孩子刚刚失去了父亲，却连哭泣都做不到。

　　一如当年的自己。

　　只是现实满怀恶意地嘲笑他的幻想，一遍遍诉说着眼前的噩梦才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苏格兰想说什么，但此时此刻，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是那么的空洞，况且手上染过鲜血的他又能安慰谁呢？

　　最后，苏格兰只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地关上了衣柜的门。

　　他调整呼吸，不断暗示自己现在是谁，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他以为自己早学会如何平静地目送生命逝去，现在看来，自己只是学会了如何逃避，而当那些他刻意忽略的可能性被无情地展现在面前时，他又从苏格兰变回了诸伏景光。

　　太糟糕了。

　　在隔壁等着他的还是琴酒。

　　苏格兰苦笑一声，良久后找回名为苏格兰的面具。他缓缓走回书房，彼时琴酒已经取走了尸体上的子弹，把现场布置成入室抢劫的模样，书散落一地，书桌的抽屉也被粗暴地打开。

　　苏格兰报告说：「他们家养了猫，已经处理掉了。」

　　「走吧。」

　　琴酒说完，苏格兰拿起地上的手提箱，他感觉手提箱似乎比之前轻了，但琴酒的脚步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

　　他们出了大门，苏格兰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来了。雨滴打湿了水泥地，留下深浅不一的水洼。

　　他们快步向停车场走去，苏格兰估算着何时会有人发现三轮家的异样，把那个孩子从黑暗中解救出来。

　　「轰——！」

　　苏格兰转过身，看到浓烟顺着风盘旋而上。

　　当发觉爆炸的地点是三轮家时，他才意识到，手提箱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现金，而是炸药。

　　即使伪装成入室抢劫也会留下痕迹，只有一切灰飞烟灭才能把真相永远扼杀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

　　他早该想到的。

　　那个孩子的脸又出现在苏格兰脑海深处。

　　如果自己让她及时跑掉的话。

　　如果可以——

　　待续